读黑陶《泥与焰》凌乱的随想

海子诗歌中的瘦哥哥，那是梵高。终身穷困、激烈最终精神分裂的画家，无望的爱情在他一生中只如花火般闪现，却是缕缕得不到呼应，终生被人浅薄的认识，友谊加强了他的苦痛的深度。爱却是他最深重的笔墨。这个绘画界的旷世奇才，他永远成不了学院派，他用灵魂蘸着自己的血肉，苦艾酒解决不了一生的困顿，他以画笔直接与上帝对话。在他的画中，你可以看到有力的、稚拙的线条，明艳的对比强烈的色彩，扭曲的人物面部。阳光、土壤、天空，村庄、麦田，土豆，纺织工人，邮差，乡村的姑娘，蓝色的鸢尾花，金色的向日葵，画面给人的直接震撼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迫不急待，时间与空间上的紧张，焦虑，表达、传递，并，渴望被理解。强烈的激情伴随着毁灭的快意与蓬勃恣肆暴怒式的挥散。读黑陶的《泥与焰》，我是和读梵高传和梵高画册并列进行的，把他们放在一起读更可以发现其中的相似，不是生活经历的相似，而是情感炽热的相似。黑陶把很多繁茂的和土地命脉相连的东西用火、瀑布、海水来形容，恰如梵高喜爱用厚厚的颜料涂抹他的画板，金黄、普蓝、钴蓝、橙黄、红色、绿色，绚丽的油彩仿佛可以从画布上滴淌奔流而出。


黑陶的文字似来自旷野，是野烈的风吹过熊熊燃烧冬季金黄的草原，不是一次撕杀，是重生。重生之前的火焰光，是生命与生命的苦痛、挣扎、叫喊。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听到声音，是强劲的风力，是燃烧和涌动的声息，是土地内部灼热的撕响，最后是旷野的声响，植物，昆虫的声响。他的文字是有色彩的，是土壤、天空、河流的色泽，及土地所孕育的生命的色泽，强烈，浓郁。那些色彩来自泥土、火焰、植物、青石板、古井、阴影，朗日、星月、天宇。他的散文中集聚的意象之多让人目不暇接却不凌乱，那些意象均来自记忆深处最寻常的生活，生活中的物件，纷呈，但不繁杂。这些意象为我们所熟识却恒常被遗忘，它们被墨水照亮，如野露般晶莹。



读《泥与焰》内心常涌动喷薄的激情，这种激情安抚人的灵魂，阅读会成为阅读自己内心中沉睡的某部分东西，那些被唤醒的触觉一点点蔓延开来，成为流经身体的一座座山脉，河流，云彩，即具有美感，又厚重滞缓，深沉博大，它充盈了空间与时间并使得生命内在的节拍可以与之一起火般喷溅或潮汐般律动。这是我要的阅读感受！激烈式的宁静，沉静式的激烈。黑陶的文字是可以触摸的，它具有雕塑的力量感，而他所记录的那些凡常的物件，那个时代的物件，恰似一幅幅素描，还原事物本来的面目，并使阅读者从这平凡的物件中挖掘生活中滋生的淡淡的，偶尔的喜悦与温情以及苦涩。阅读者自己去延展，自己去更远的时空搜索，这是耐人寻味的可以无限伸展的外延所丰富更广阔的精神视野。如有人所说，好文章不知道是你在读它，还是它在读你。



《泥与焰》与梵高的画交替阅读，让我找到了更多的相通之处，那是不需要点的连接，尤其在梵高离开巴黎前往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阿尔所画的画，梵高已经寻找到了自己所要画的，他的画笔永远不面向上流社会，而是社会的最底层，是路边的咖啡馆和旋转式的星空、阿尔的桥、女子，阿尔的风景画，以及他的黄房子。黑陶同样是面对生活的底层，书写的是最清贫的日常生活，梵高的画风在阿尔开始变得更加奇掘，更加怪异，独特，更富有视觉冲击力和丰沛的思想性，这和黑陶的笔触巧妙的不约而同，黑陶文字的特性，通感的大量运用让我们看到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并不得不为之惊叹！细心的观察、孜孜不倦的学习，勤奋与天才。父亲的汗水，母亲的双手，生活的辛劳，还有无数底层劳动人民的肖像被刻画了现来，南方的山水人文展现了出来，丰收与喜悦被记录了下来，《泥与焰》展现给我们的是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大的南方，是合新厂、是彝河，是蜀山老街，是吴越大地乃至连接楚地痛苦辛酸欢乐构成的平民歌谣，是永不止息的窑火…….流动的文字在阅读的心中慢慢粘稠凝成固态的滞重沉积了下来并成为不朽。在文字背后可以观见作者，醇厚朴实的本性，悲悯的凝视，浮华不再，灵魂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