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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石民与几位名人的交往 作者:裴峻峰

        莫悟奇与裴石民
          莫悟奇(1887~1958),是一位驰名沪上的魔术大师,苏州人,幼年双亲亡故,由外祖母抚养长大。少聪慧,早年拜戏法大师叶兰亭为师,同时钻研魔术,1905年莫氏正式挂牌登台。莫是中国表演西方魔术的先驱者,南派魔术一代宗师,魔术界有“南莫北韩(秉谦)”之称,享誉海内外。20世纪初,外国魔术家纷纷来华演出,他得到外来魔术的熏陶和启示,专心研习外来魔术的演技手法和道具结构,竟能无师自通。他自行设计和制作道具,创作演出的节目达100多个。他制作的道具,门子精巧,做工细致美观,具有浓郁的民族风格。他还是在魔术表演中采用民族服装的首倡者。《新民晚报》1956年10月28日曾刊登了一篇专访《一双奇幻的手 访前辈魔术家莫悟奇》,文中莫悟奇说:“我演出魔术时所用的一切道具,都是由我自己设计的。”而他的设计方法是用剪刀和马粪纸,拿糯米汁粘成立体样品,再请人放大和缩小制出来。他说:“三十年前,上海除去大舞台外,所有的戏院和外埠戏院所用的机关背景,我都是用这种方法设计出来的。”他为上海天蟾舞台和共舞台戏剧表演团体设计机关布景,如《铁公鸡》、《火烧红莲寺》和《全本西游记》等神话故事性的机关设计,极负盛名。

         莫悟奇的学生桃李满天下,其中较有声望的有科天影、翁达德、凌幻天、叶天聆、石仲化、李传芳、赵中山、沈春霖以及香港的梁猛、菲律宾的苏博奇、新加坡的梁勇和现任美国国际魔术师协会总会副主席的黄慕伊等,莫悟奇的儿子莫非仙、孙子莫少仙都是著名的魔术大师。
          莫悟奇十分爱好紫砂陶。上世纪20年代,经紫砂艺人陈光明介绍,裴石民与莫相识并结为知己,并应邀住在上海莫家合作制陶,时间长达十余年之久。两人共同设计构思,或莫剪出纸样,由裴捏制成坯,然后专雇一小木船运至宜兴蜀山,烧成后再运回上海莫家。这批作品有上百件之多,它们造型古朴别致,别具一格,其中部分由莫制成盆景放在橱窗里展览,观者赞不绝口,一时竟以“悟奇壶”、“悟奇盆”传之于世。这批作品大都盖有“悟奇制陶”、“悟奇所作”及“冶陶”印章,但很少有制作者裴石民之章,“悟奇壶”、“悟奇盆”已成为紫砂艺术之珍品。

        储南强与裴石民
          储南强(1876-1959),字铸农,号简翁。前清拔贡。辛亥革命后,被推举为宜兴县民政长。民国初年,曾两任南通县知事。主政期间,他除积弊、平怨案、办学堂、修水利、开市场、搞绿化、修古迹、建风景、整市容,热心公益事业,深受地方拥戴。50岁时他登报脱离仕途,全身心投入开发善卷、张公两洞。为开发两洞,他节衣缩食、到处筹款、精心设计、精心施工、苦心经营长达十年方建成。其决心、其毅力、其精神、其事业,无不令人肃然起敬。储南强还是一位富有民族气节的爱国人士。抗战爆发后,他举家隐居在善卷洞旁,自耕自食。在儿子被日机炸死的情况下,仍坚持不懈地修整保护两洞。日军邀其出山主事,他坚拒不受,表现了高尚的民族气节。宜兴解放后,他将倾注了全部资产和心血的两洞无偿地移交给政府。1952年,他又将收藏的包括供春壶、圣思桃杯等30件珍贵文物捐献给了苏南文管委。他的爱国爱乡之举,一直受到人民的崇敬。
          储先生家学渊源,自幼聪颖,刻苦好学,工诗善文,才华横溢。他是宜兴“白雪词社”的发起人,据说他50岁时,曾于上海整理诗文稿有6箱之多。但自上海船运宜兴途径无锡,舟泊通运桥下,夜间被盗窃一空。后期文字,在文革中又遭浩劫,所剩无几。从今存之《题潘稚亮家印谱绝句》29首七绝可见,他的诗引经据典、清新流畅、字字珠玑、功力非凡。他的书法取法高古,内蕴深邃。他的篆刻深受潘稚亮的影响,所刻印章曾受到康有为等的赞赏。


          储先生在经营两洞之余,常与当时的书画名流康有为、梁启超、徐悲鸿、吴昌硕、黄宾虹、潘稚亮等一起研究碑帖诗文,欣赏历代古物,眼界高远,学识渊博,具有高度的艺术修养和大家风度。他非常热爱家乡的文物,对家乡的特产紫砂陶器情有独钟。1927年,他在苏州买到了失盖之供春壶,经多方考证后认定是真品,循黄宾虹之说欲配树瘿盖,经潘稚亮先生推荐,请裴石民为之配盖。一年后裴又为储收藏之项圣思桃杯配托。裴与储、潘艺术观点相近,具有很好的友谊。在裴石民蜀山老家的客厅挂着的镜框里,就有一张裴石民与储南强、周策鲁50年代初在苏州拙政园的合影照片,照片上储老着长袍,长髯飘逸,十分精神。1950年储老写《宜兴艺术家裴石民制像真果品传略》,欣赏及荐才之意跃然纸上。储先生还写了《简庐陶话》,记载了裴为供春壶配盖,为桃杯配托,为曼生生栗配熟栗等事。1950年裴曾和施福生先生一起从蜀山步行数十里到善卷洞去看望储南强先生,这大概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在这次行程中储先生送给裴十几只雕刻精美、内胆镶银的竹根杯和多只灵芝,现仅存一只。裴石民在世时,常常和朋友们提到储先生和潘稚亮先生。无疑,和他们的交往对于他的紫砂艺术生涯的影响是十分深远的。

        潘稚亮与裴石民
          潘稚亮先生名诒曾,字稚亮,号 ■,江苏宜兴蜀山镇人,著名的金石书法家,郭沫若称其为“切玉圣手”。1881年9月11日生,童年羸弱多病,耳又失聪,其父命从乡前辈齐璞斋先生学习书法篆刻。弱冠体转壮健,旅沪读法政,毕业后曾在宜兴负责教育工作。但不久即辞职,决定以艺术为终身职业。他临池二十载,取法三山三李。三山者:绎山、华山、麓山也;三李者:李斯、李邕、李阳冰也。冶印出入浙皖诸家,最工铁线朱文。著名书法作品有:朱书金刚经、妙华经序品、善卷、庚桑两洞摩崖、磬山崇恩寺碑、程氏雪堂碑、蜀山潘氏宗祠碑。篆刻名作有善卷、庚桑洞天四宝,材精绝体制尤巨,现藏南京博物院。曾为徐悲鸿刻印40余方,自镌常用印200余方,钤为《潘稚亮家印谱》,储南强曾为此书写七绝29首。稚亮先生好游历,中原名山登临略遍。性耿直狷介,与人交守信重诺。居处必整必洁,自刻“简朴澹雅”述其志趣。其座右铭为自书对联“切实求学,勤俭立身”。1942年夏,因躲避日军,潘氏夫妻跑到乡下笠渎,潘妻余望娟患恶性疟疾因缺药而不治。1943年11月3日,稚亮先生因悲伤劳累过度病故于和桥化城寺。时年62岁。徐悲鸿先生在重庆追悼会上亲致挽联:“三山旧学怀先觉,一代宗师悲故人。”


          稚亮先生热爱家乡紫砂艺术,与诸多紫砂艺人有交往还自制陶印。储南强先生为其写道:“蜀山陶器称千古,烧印从来独有君;散于人间三百颗,印家收录当珍闻。”潘先生对裴石民的紫砂艺术十分欣赏,艺术观点也非常相近,1920年末,他曾在裴石民为储南强先生珍藏的供春树瘿壶所配盖的制口上刻下了如下文字:“黄玉麟误为瓜,五百年后黄宾虹识为瘿,英人以两万金易之而来,能重为制盖者石民,题记者稚君。”一年后,他又请祖父为储南强先生珍藏的项圣思“桃杯”配托,且在此托上刻有题记12行:“圣思,相传为修道人,姓项,能制桃杯,大于常器。花叶干实无一不妙,见者不能释手。廿年前,简翁得此于燕市,归而宝之。杯底小损微跛。名手裴石民,时方以第二陈鸣远名于世,善为前人修旧,昨年用宾虹老人之意,为供春壶重配盖,今岁复以鄙请,为此杯加一外托,中虚而涵纳之,趾乃定。遂为之记略,兼扬其绝艺,以光于陶史为二美。”此托上并无镌刻者的名字,但据潘稚亮孙潘庶诚、潘庶芳先生向笔者介绍,他们在家藏的潘稚亮先生所编印谱中均看到过此椭圆形的“二美”印章,再加上题记中有“今岁复以鄙请,为此杯加一外托,中虚而涵纳之,趾乃定。”的文字,即请裴为供春树瘿壶配盖和为此桃杯配托之人为同一人,因此此杯托上之撰文并刻字者应为潘稚亮先生(可见宋伯胤先生之考证.紫砂苑学步.盈记唐人工艺出版社,1998.1)。
          潘稚亮先生还在裴石民所作“棋形平圆壶”壶上刻诗题词,在其壶身正面刻有篆书“平圆合度棋形似,规制居然复古能,推绎南通宁拙言,印壶一例可同论”,壶身背面刻楷书“昔为张啬翁范陶印,翁谓与其巧毋宁拙,今时作法务用新奇,此壶独不失古意,古斯拙已。戊寅 ■并识”41字。 ■为稚亮先生之号也,从此诗句中可以看出两人的艺术观点都是“宁拙勿巧”。据宋伯胤先生文章中介绍,有人告诉他稚亮先生曾为裴所制之一圆一方两把茶壶刻字,“棋形平圆壶”可能就是圆壶,但方壶尚不知在否?笔者曾多次听到祖父生前提到稚亮先生,他的艺术观点和艺术实践受到稚亮先生的影响是很深的。对应《潘稚亮家印谱》的相同字迹,他的常用的“裴石民”朱文篆体章和“石民”、“石民氏”篆书章应该是稚亮先生所刻。
          潘稚亮性格耿直,有强烈的爱国情操。笔者不久前曾访问储南强之孙储传能先生,他回忆1943年他曾和祖父储南强到和桥化城寺看望潘稚亮先生。当储南强告诉潘先生他前不久去过南京一事,潘马上很不客气地说:“简翁,你怎么能到南京去呢?这不是我们的为人么!”(因当时南京是汪伪政府所在地)。简翁忙告诉他此次去南京是受人安排去策反汪伪海军部长任援道的(储当年对他有救命之恩),潘才释然。
          
        周良骏与裴石民晚年作品
          裴石民的紫砂作品中,不少都镌有“裴石民年七十六岁制”的印章,而且晚年作品较多,这与周良骏先生及当时上海的一些紫砂爱好者的热心是分不开的。
          文革兴起的1966年,紫砂厂陈列室受到了红卫兵的冲击,著名的紫砂艺术品“老鹰”、“军舰”等都被毁,不少紫砂艺术品被认为是为资产阶级所服务而受到排斥,老艺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但1967年,一批上海盆景协会的紫砂爱好者却冲破寒流,来到了宜兴,寻觅他们心中的珍物和崇敬的紫砂艺人,周良骏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初次见到周良骏先生是在丁山汽车站,他身穿米黄色风衣,带着一副玳瑁边的眼镜,中等个子,脸庞稍胖,满脸笑容,显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只见他肩上搭着一个包和一只■篮,从■篮里可以看到许多红绿植物。我把周先生领到了家,打开■篮,原来里面装的全是小石榴、小松树之类的小盆景和色彩艳丽、非常可爱的热带鱼,这些都是周从上海背着坐火车到苏州再转汽车到丁山送给祖父裴石民的,祖父自然十分高兴。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祖父和周先生两人在门前的小天井里吃的晚饭是泡饭,菜是皮蛋和榨菜,两人聊得非常投机,晚上周住在北街的蜀北旅社。后来周经厂方同意请祖父为他定做了不少小花盆和茶壶,有的是他带样来,有的是请祖父设计。他还给祖父带来了治高血压的药,带来了当时紧缺的肥皂、白糖等生活用品,祖父也非常感激,觉得遇到了知己。因此将小阁楼上箱子里的一些过去的作品都翻出来送给了他,当他知道他做的田螺杯在厂里的门市部在出售时,他就自己买了下来送给了周。当时他不少作品上镌有“裴石民年七十六岁制”的长方篆书印款,此印也是周请上海画家钱瘦铁刻的。由于象周良骏这样的上海的紫砂爱好者对祖父作品的近于痴迷的爱好,且他们与厂方关系又好,所以在祖父的晚年,在文革的高潮中,反而迎来了一个创作的高潮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虽然有一次曾将祖父做的小花盆放在窑务车间门口地上展览批判,但祖父似乎并不理睬,照样制作。可惜这段时间并不长,1969年祖父开始小中风,而后病情逐渐加重,渐渐就不能制作了。
          1987年冬,我曾到上海溧阳路周良骏先生的寓所拜访周先生,令我吃惊的是,他脸色灰白,一脸病容,衣着朴素,家中陈设也很简单,但窗台上几层郁郁葱葱的各种姿态的松树盆景显示出主人的不凡。原来周先生从吴淞路房管所副所长任上退休后,得了糖尿病,走路已相当困难。他从北面的小房子里一件件地把他的紫砂藏品拿出来给我欣赏,光我祖父的作品就有100多件,此外还收藏有王东石作、蒲作英画竹的“瓦当壶”、韵石的“东坡笠帽壶”、杨凤年的“梅桩壶”、铭远的“汉砖壶”等珍贵的紫砂古壶。我在他的支持下,拍摄了他收藏的祖父制作的花盆与果品,茶壶他已请友人拍过,当即送我一套照片。当晚我住在周家,和他几乎聊了一晚上。令我感动的是:周先生虽然生活条件已十分一般,但他珍爱这些价值连城的紫砂珍品,不愿意用它们来换取金钱以改善生活。我和周先生先后通了四十余封信,他的信封很有特色,是用白纸自制的,比一般的信封要小,他的字习惯性地向右上方倾斜,他还不断寄给我他收集到的一些有关祖父裴石民的报道和文章。周先生一直想为他所收藏的裴石民的作品出一本画册,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到了1990年,突然有数月未见周先生来信,我发去一信询问,结果收到他夫人唐素琴女士的来信,说周先生由于铜症酸中毒,未能及时诊断对症下药,已于1990年6月13日在海军四一一医院去世,令人不胜唏嘘。
          写到这里我要非常真诚地感谢周良骏先生,是他推进了祖父裴石民晚年的创作高潮,是他和后继的藏家们,使得祖父这么多的作品能如此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作者系裴石民先生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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