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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在天涯说“真人”—我与老乡吴冠中

        画家吴冠中是我的老乡,我们都是江苏宜兴人。我第一次知道吴老,是在1990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宜兴县志》上看到他画的《张公洞》。张公洞是故乡的一大名胜,据说八仙过海中的张果老当年就在这个洞里修行。吴老画的张公洞,那坡上缠绵多姿的杂树藤萝掩映着暗黑的洞口,令人着迷,像一仙人福地。我那时才知道,我的故乡不仅是陶的故都、竹的海洋、茶的绿洲、洞的世界,不仅是教授之乡,仍是诗画之乡、艺术之乡。 

          我第一次得见吴老,是2009年年初。我去了吴老在方庄的家。那个开电梯的阿姨看来不知道吴老的大名,告诉我们七楼是有一个画画的老头姓吴。楼道很窄,很挤,是那种两梯八九户的老屋子。踏进吴老的家,我完全惊呆了。我从来没有把吴老的家想象成现在媒体上泛起频率非常高的豪宅,但我想,最少也是书香门第,一堂红木家具,书画珍藏,透着古雅气味。我见到的,却是一个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居所。客厅非常小,靠阳台的沙发像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产品,独一亮人眼球的,就是挂在墙上那只有着蓝宝石般锐利眼睛的猫,那是吴老的作品。而面前的吴老,就是一个最普通的白叟,非常和善。我用宜兴话叫了一声吴爷爷,进门前那种崇拜的感觉完全被乡情融化了。 

          吴老知道我供职人民出版社后,当即急切地问我“庄浦明好不好”。庄老师是我们社的老总编,在我进社之前就退休了。我这才知道庄老师也是我的老乡。他们是老朋友了,吴老还没出名的时候,庄老师就慧眼识英才,跑到香港找最好的印刷技术,出版吴老的作品集。我回社就给庄老师打电话,他高兴得不得了,说吴总是个宝库,要好好挖掘。他建议我给吴老出个口述历史。就这样,仿卜伽丘《旬日谈》,谈身世,非年谱,非正传的《吴冠中百日谈》诞生了。 

          《百日谈》这本书继续了吴老散文一贯的风格:舒畅淋漓。书中没有多余的话,却有最光鲜的思惟,最真淳的情意,读来不仅可以感慨感染到吴老几十年的风雨画程,更可以触摸到一颗激情澎湃的“赤子之心”。我做吴老这本书,和吴老交往,感慨感染最深的就是一个“真”字。 

          吴老喜欢说真话。他的话,有的人爱听,有的人怕听,有的人烦听,这多少让他成为一个颇有争议的画家。但大家不得不一致承认,他的艺术思惟和立异实践,深刻影响了中国现代绘画的发展方向,特别是在买通传统与现代、中与西的隔阂方面,他走出了一条成功的路。吴老对艺术长短常坦率、非常坚持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百日谈》中有一节叫“紫砂与刺绣”,讲到了我们老家的紫砂。紫砂是宜兴独占的,一直被称为宜兴的手刺。吴老在1984年发表的《归乡记》里就说过,紫砂是“凭它的素朴和淡雅进入了艺术领域的”。这次他又说“家乡的泥,立名于艺”,“我赏识的是紫砂壶的造型,美在质朴和简练纯粹的形式美”。他和我说过好多次,宜兴可用不锈钢的线结构来表现一把写意而空灵的紫砂壶以迎来宾。但他也批评,现在紫砂壶搞得花里胡哨,添枝加叶的东西破坏了造型,品种样式良多很乱也很差,失掉了紫砂壶的本色,其发展空间必定缩小。我内心是很同意这些批评的,但想到家乡的良多父老乡亲是靠做壶G口的,很是过意不去。我把我的想法主意委婉地和吴老说了,他耐心地给我解释,说这是学术观点,而且这不仅是紫砂的题目,中国的整个工艺美术都是这个状况,炒作太厉害。我为自己的“偏心”感到羞愧。更感慨感染到吴老“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这个社会,有几个人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说真话呢?除非他是个“真人”。 

          吴老就是这样一个“真人”,老庄笔下的真人。至真而有大爱,才能创造出大美。 

          有一件事见证了吴老的至真和大爱。《百日谈》出版,我去吴老家送样书,适逢吴老刚捐给浙江省人民政府和母校中国美术学院(前身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杭州艺专)56件作品和16件藏品,其中包括吴老保藏的“结婚证书”——杭州艺专的校长林风眠、陈之佛给吴老结婚贺礼的册页。连吴老屋里那只独一亮眼的猫也取下捐走了。我心里怅怅然,吴老却兴奋地对我们说,这下没有了,一幅都不留了。美术吸干了他的血液和骨髓,他却把果实全部回馈给社会和人民。“人民”在画家布满大爱的心里不是一个抽象的字眼,而是详细的,寄托着蜜意的。而画家则是鲁迅笔下的孺子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从吴老家里出来,我的脑海里一直回旋着“一身傲骨,两袖清风”八个字。吴总是幸运的,有几个巨匠,像梵高,可以逃得脱“生前落魄,死后殊荣”的命运?可吴老又没有利用这种幸运,上亿的身家,珍爱的藏品,说捐就捐了。他用他的一生向我们说明了,人所需要的并未几,但人下世上走一趟,一定要留下点什么,要用生命来锻造些什么。而人所能留下的,足以永恒的,不是物质的形式的拥有,而是至真至美的灵魂。 

          两棵又瘦又直的树,挺立在苍莽的旷野,总给人一种莫名的苍凉。这是《百日谈》一书中首次发表的吴老2009年新作《海角》。树没有了往日的遒劲,却布满了抒怀的美。不知道是不是吴老耋期之年的心境?吴老以敢言著称,坚持思惟的自由和独立,但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再慈爱不外的故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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